第1节

内容简介:

爱是阳光,被爱是热,有没有感觉到热?有多热?只有自己知道。

喻宝昀是一家跨国集团的中层职员,因被父亲喻旭良和男友旬言先后抛弃过,她一直紧闭自己的内心,不许任何人擅闯。

阮绍祁是喻宝昀在美国工作时的顶头上司,在她回国不久后,他因人事调动,跨越太平洋,再次成为她的上司。两人在朝夕相处的工作和生活中,逐渐加深了对彼此的感情。

同时,当年因家庭原因与喻宝昀分手,并与她继妹王心洁的旬言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旬言与王心洁的婚姻关系是建立在欺骗和金钱的基础上,他们一直过着表面相敬如宾、私下零交流的夫妻生活。喻旭良多年来一直想修复与喻宝昀的关系,而喻宝昀在抗拒与渴望父爱之间徘徊,她对帮助过自己的继母张英怡的感情掺杂了怨念、佩服和感恩。

随着越来越多的矛盾和问题浮现出水面,喻宝昀在阮绍祁的帮助下不断思考起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尝试着原谅、甚至帮助那些曾伤害过自己的人,也终于明白只有原谅了别人,自己才能得到真正的心安......

第一章 1。

听见下雨的声音

暴雨是在五点零二分的时候倾盆而下的,灰蒙了大半日的天色一下子变得黑暗无边,雨滴被强劲的风吹带着拼了命似的砸向办公室的玻璃窗。路灯还没来得及发亮,低头望下去,宽窄不一的道路因连接紧密的车尾灯融汇成了大大小小的火龙。

这样的大风大雨,即便有伞,走出去不用两分钟就会被淋成雨人,何况喻宝昀早上出门急,压根没带伞,所以她安安分分坐在了自己的格子间里,边喝着人参乌龙茶边听坐在周遭的同事们闲谈这西塔上下103层里发生的各类实时八卦。

但凡是个正常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好奇心,只要不做讹传讹的推手,听听总是无妨的。喻宝昀显然是个正常的人,只不过她从纽约总部回来不足两月,八卦中的许多人和事,她不甚了解,听起来稍显费劲。

当然,这并不影响大家想起她的存在。当聊到明天阮大公子就要从总公司回来坐镇南沙开发区的大项目时,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向了她。

这已经是自一个月前传出阮绍童要回国的消息后,她第十九次被相熟的、不相熟的男男女女们团团围住,要求她这个从总部调回来的人说一说阮绍童其人其事了。在搜刮完肚子里所有的干货,以及从前听说过的关于阮绍童的奇闻轶事后,她是真的词穷了。毕竟总部那么大,即便她入职两年有余,可一个普通员工接触大老板的机会能有多少啊?无奈之下,她只得把剩饭再次添油加醋地翻炒了一遍,好填饱大家的饥饿。

许是昧着良心在背后说了人。雨停后,喻宝昀一走出大厦就吸进了一口凉风,然后开始猛打嗝。隔声大不紧要,打得心口难受发痛是真的。她只得在地铁里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咕咚咕咚灌到肚子里,这才算是平息了身体的抗议。

她从公司坐地铁回家,只有六个站且不用换线,加上步行的时间,通常在四十分钟左右。虽然高峰时段的车厢里总是挤满了人,但比起开车堵在路上半晌不得挪步,没有一个小时开不出城市的CBD地段,她上下班的幸福感已经很强了。

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可因为下雨,喻宝昀回到家时已七点一刻。

表妹钟小艾穿着牛仔背带裙和夹脚拖,披头散发的拎了两个大饭盒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她高兴地告诉向着自己迎面而来的喻宝昀:“今晚有隆江猪脚和豉油鸡。”

他们住的房子是独门独栋的建筑,算上一楼朝向外街的荔枝甜品店和顶楼的半封闭式阳台,共有四层。这房子的年龄比喻宝昀还要大上六岁,是她外公在世的时候建的,因为身处在寸土寸金的片区,即便高楼大厦已经包围了里外这几条街二三十栋老旧楼房,但至今政府没有动过收购拆迁的念头。

喻宝昀自小便住在这里。当初外公靠甜品店养家糊口,攒下一份小家业,年纪大了就把店铺交给了她的爸爸喻旭良和妈妈杨荔枝打理。后来喻旭良与杨荔枝离婚,杨荔枝乳腺癌过世后,糖水铺又转到了小姨杨娇枝和小姨父钟雷达手上。现如今,这楼里住着她与杨娇枝、钟雷达、钟小艾,以及患上了健忘症的外婆。

喻宝昀从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铁门。

两姐妹直接从外置楼梯上二楼。

猪蹄和豉油鸡很香,引得喻宝昀问钟小艾:“是哪家的猪脚?”

钟小艾笑嘻嘻答道:“刘胖子家的。听说我是买给你吃,刘晓能不但不要钱,还把半个猪脚都剁给我。”她边说边摇晃了其中一个饭盒,“我顺便要了鱼饼呢。”

喻宝昀不赞成钟小艾又去刘晓能家占便宜的行为。但既已拿回来了,就先吃着,过会儿再给人把钱送去。她问:“配了酸菜没?”

钟小艾说:“当然配了呀,不然猪脚吃起来多腻呀。”

“外婆最爱吃他们家的酸菜。”喻宝昀边说边打开二楼的铁门。进屋后,她躬身脱掉高跟鞋,换上舒适的拖鞋,随后朝屋里喊:“外婆,我们回来了。”

餐厅和客厅不见人影,外婆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呢?”

喻宝昀连忙走去厨房,看到外婆正将滚水烫过的菜心一根一根夹到盘子里。

外婆是典型的本地人瘦小身材,头发发白却很有韧劲,穿着紫色碎花的确良衫和长裤,单看外表一点不像是失忆了,可刚才她问“放学”的事,喻宝昀就知道她今天仍是活在从前的。

两个半月前,杨娇枝突然打电话给喻宝昀,说外婆摔了一跤。没摔伤到身体,但不知怎的,翌日醒来神智就不太清楚了,带到医院检查,诊断是健忘症初期,记忆经常产生错乱,时不时指鹿为马。

喻宝昀七岁被父亲喻旭良抛弃,十二岁丧母,十五岁又没了外公,可以说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得此消息,当即决定回国。恰巧公司有国内外岗位交流的名额,她写了申请很快就得到批准。

“你爸昨晚说想吃菜心。”外婆回头看了喻宝昀一眼,果然将她认成了杨荔枝。

喻宝昀对此笑了一笑,从柜子里拿出生抽递给外婆。

外婆接过生抽,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顽皮,被老师留堂了?”

喻宝昀摇摇头,解释:“刚才下大雨,我们没带伞,等雨停了才回来的。”

钟小艾这时也跑来厨房凑热闹,夸张地叹道:“哇,好香啊,今晚是什么汤?”

外婆说:“木棉花煲瘦肉。”

钟小艾使劲吸气闻了闻,猜测:“还放了陈皮和蜜枣对不对?”

外婆将淋好生抽的菜心端给喻宝昀,笑骂钟小艾:“怪不得你爸说你是狗鼻子。”

钟小艾嘿嘿一笑,自告奋勇:“我来盛汤。”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敞亮的路灯穿过玻璃窗和餐厅的吊灯交织在一起,将深黄色雕花圆形餐桌上的几道菜映照得秀色可餐。

外婆用饭盒将每道菜夹出一部分,又交代喻宝昀:“一会儿你给你爸送饭。”

喻宝昀点头说好,然后给外婆夹了猪脚和酸菜,说:“今天的猪脚肥而不腻。”

外婆见碗里的猪脚特别多,便问喻宝昀:“花不少钱吧?”

钟小艾立马抢答:“没花钱,是刘家小哥送的。”

外婆一脸惊奇:“他们家那么抠门,能白送这么大一盘猪脚?”

钟小艾偷偷瞟了喻宝昀一眼,笑说:“那还不是因为他喜欢姐姐嘛。”

外婆蹙了蹙眉,道:“你姐姐只喜欢长得俊俏的,刘滨田太胖了,她看不上的。”

三人说说笑笑吃完一顿饭。

收拾完,喻宝昀按着外婆的吩咐去送饭。不过这饭菜是送给在一楼守店的杨娇枝和钟雷达。

甜品店的面积并不太大,除了杨娇枝和钟雷达,还雇了两个人帮忙,屋内摆了四张四人桌和两张小圆桌,因为品种多、用料足、味道好,价钱也划算,是远近驰名的老店,所以生意一直兴隆。

这会儿过了八点,来吃甜品的人不太多了。钟雷达让杨娇枝先吃饭,自己一个人招呼客人。

杨娇枝上个月刚过完四十六岁生日。与外婆的瘦小身材相比,她不但高了许多,也臃肿许多,泡面式的卷发被一根红色的皮筋牢牢扎在头顶上,显得她一张圆脸越发的饱满。她是个精明且精干的女人,将店铺经营得有模有样,操持这个家的大小事,也把钟雷达这个老实人训得服服帖帖。她亦十分疼爱喻宝昀,自己没顾上吃饭,先从厨房端出一碗芒果红豆双皮奶:“就剩这一碗了,特意留给你吃的。”

喻宝昀看着这一碗甜品,说:“小艾也爱吃。”

杨娇枝递了勺子给她:“她这么些年没少吃。”

她接过勺子,说:“谢谢小姨。”

杨娇枝含笑瞥了她一眼:“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谢的。真要说谢谢的话,也是我谢谢你帮小艾找了份好工作。”

她忙说:“公司的前台,不是多好的工作。况且主要是爱丽帮的忙。”

杨娇枝吃了两口饭菜,没顾上完全嚼碎了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爱丽肯帮忙也是因为你们关系好啊。小艾可比不上你有真才实学,她读了那么点书,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之前她在店里混了大半年,好吃懒做,我和你姨父看着她都觉得眼烦呢。”

她笑了笑,说:“那她当初想去外地上学,你们又不肯。”

杨娇枝叹道:“她那个智商,去了外地,容易上当受骗。”

她可不认同:“她精明着呢。”

杨娇枝认为:“对家里人是挺精明的,可遇到那些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坚持不住三分钟。”

她莞尔一笑。

杨娇枝吃着猪蹄,突然问:“这该不会是刘胖子家的吧?”

她点点头。

杨娇枝又问:“你去买的?”

她摇头:“小艾买的。”

杨娇枝断定:“她肯定打了你的旗号!”

她说:“我一会儿去给他们送菜钱。”。

杨娇枝有些激动:“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老是白吃人家的猪脚!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送钱刘晓能也不会要的。让你姨父送几碗甜品过去。”

她说好。

杨娇枝接着说:“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家卖猪脚饭,可那刘晓能怎么就不懂照照镜子呢?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说罢,顿了顿,又道,“配小艾还差不多。”

她噗嗤一笑,提醒杨娇枝:“小艾是颜控。”

杨娇枝说:“我当年还是颜控呢。最后还不是在你外公的逼迫下嫁给了你姨父。”

她倒觉得:“姨父多好啊。虽然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勤劳踏实,正直善良,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和小艾捧在手心里,对我和外婆也好得没话说。”

杨娇枝看了一眼在收银机前为客人结账的钟雷达,笑了一笑,换到别的话题:“你老实跟我说,在美国有没有交男朋友?”

她正经回答:“我老实告诉你,真没有。”

杨娇枝不愿意相信:“读书加工作一共在那边生活了四年多,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她摇摇头,故作歉意:“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杨娇枝确实有些失望,不过仍说:“也好也好,我还是喜欢中国人,你要真找个外国人,我们都没办法跟他交流了。”顿了顿,她话锋一转,说,“小姨不是催你,只是你也二十九岁了,虽然是生得花容月貌,可年龄毕竟不小了。你看爱丽,跟你一起从小学念到高中,她二胎都三个月。我知道你事业心重,工作成绩好,但女人嘛,再怎么厉害,也要当妈不是?有时间还是多考虑考虑个人问题。我和你姨父没什么大本事,认识不到青年才俊,可我觉得你们是大公司,即便内部没有看得上眼的,楼上楼下总会有好货吧?我们不是指望你找个多有钱的大老板,就是希望你能早点找个知心又对你好的人安定下来过日子。”

她认认真真听完杨娇枝这一席话,然后认真答应:“我知道,我会睁大了眼睛去找的。”

杨娇枝不太相信:“你可别敷衍我。”

她笑笑:“不敷衍你。你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2)

半夜,又刮起大风并下雨。上了年岁的大树因风势和雨势大小而吐出各种吓人的呼呼声。喻宝昀的床头挨着窗户边,很快就被闹醒了。

她在黑暗中定了定神,然后伸手打开床头灯,房间瞬时亮起来。

这房间不小,东西也不少,在一片花花碌碌的家具物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贴在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各类奖状。她从十六岁开始,好几次想把它们揭下来,可杨娇枝一直不同意,仍将她得到的奖状继续往上贴,说贴着好看。其实贴在这里,除了她,别人很难看得到,况且薄薄的一层纸,到了梅雨季节返潮的时候,它们也跟着冒细汗,久而久之,好多字都晕染了。

喻宝昀担心外婆会被风声雨势惊醒到,于是离开房间从三楼去到二楼外婆的卧室看看。所幸外婆睡得很安稳,她也放下心。

返回三楼时,她发现钟小艾的房门下透出一丝光亮,估计是还没睡,便走过去敲了敲门,提醒说:“都一点了还不睡?明天不用上班吗?”

钟小艾在屋里喊她:“你进来。”

于是她拧开门锁,见到钟小艾正抱着平板电脑躺在床上追韩剧。

钟小艾十分兴奋地朝她招手:“这部剧特别有意思,我推荐你看看。”

她走到床边,坐下来,问:“悬疑推理?”

钟小艾反问:“我这脑子,看得了悬疑推理吗?是爱情剧啦,能让人的少女心炸裂的那种。”

她立马没了兴趣:“那算了,我没有少女心,消化不了这剧。”

钟小艾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哎呀!真的很好看,男女主角超级般配,男二号也特别的帅。要不我给你讲讲剧情吧。”

她被钟小艾拉住,只好同意:“行,你讲吧。”

钟小艾来劲了,张嘴就开始说:“这个女主角是独生女,家里非常的有钱,而她本人心地善良且乐于助人,会把在路上捡到的流浪猫流浪狗带回家养的那种。她本来是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可是后来她妈妈得了癌症去世了,一年后,她爸爸娶了个后妈。这个后妈带来了一个妹妹,也就是女配角。刚开始的时候,后妈和女配角对女主角挺好的,但慢慢的,她们邪恶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当着女主角爸爸的面对女主角很好,可背地里想尽办法欺负她。因为后妈从中挑拨,让女主角的爸爸对她产生了很深的误会,以为她变坏了。女主角自然是伤心难过啊。这个时候,男主角出现了。他对女主角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同时,女配角也喜欢上了男主角,不过女配角喜欢的是男主角的钱。为了得到男主角,女配角不择手段地陷害女主角,但总是有一直默默守护女主角的男配角帮她化险为夷。后来……”

喻宝昀实在听不下去了:“停停停。”她哭笑不得地问钟小艾,“这剧你还用看韩国人演?你仔仔细细看看你姐姐我,是不是就挺像那个女二号?”

钟小艾愣了一愣,旋即摇头:“哪里像啊?一点都不像。你既没有跟着你爸一起嫁到张家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也没有去残害王心洁,更别说不择手段想得到哪个男人了。”

她摇摇头,拨开钟小艾的手,边起身往外走边说:“反正这么狗血的电视剧我是没眼看的。你也别熬夜了,小心休息不好脸上长痘。”

半夜醒了一回,喻宝昀第二觉睡到七点四十才醒。

爬起来洗漱时还算稳妥的天色,到她出门时又阴沉下来,让人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果然,她先是等了三趟地铁才挤上去,接着在出站时找不到地铁卡,再是过马路赶上大红灯,每个环节慢上十分八分钟的,最后成功地迟到了。好在各部门的头都去接阮绍童了,她虽然没赶上时间打卡,但也不至于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念叨个没完。

新老板驾到,人人都没有了认真工作的心思,纷纷想着一睹阮绍童的模样。但在楼上楼下走一遭亮亮相这种事,喻宝昀觉得阮绍童是绝不会干的。毕竟他是阮名勃几个子女中架子最大的一位,娶了纽约名望排第一的华裔律师之女,结交的朋友也都是顶一级的权贵,像是坐在格子间的职员这类人,只怕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不想,十点半钟,人事部的主管突然急匆匆跑来向大家宣布,五分钟后,阮先生将屈尊前来亮相。

喻宝昀大吃一惊,不曾料到阮绍童回了国,行事风格竟像是变了个人?她在疑问与好奇中沉浸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已经看到新老板在几位部门主管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只不过新老板并不是阮大公子阮绍童,而是老二阮绍祁。

阮绍祁穿的是一套焦糖色西装,白衬衣上系了条同一色系的领带,头发一如既往的梳得一丝不苟。他身长一米八有余,身姿挺拔,五官端正,风度气度既是天生也是后来的富足环境所生养出来的。在几位又胖又矮的主管的陪同下出现时,阮绍祁是一副鹤立鸡群的流动画面。偏偏他还不是走高冷范的霸道总裁,而是非常和蔼亲切且极度有耐心地与每个职员握手,要么夸对方裙子漂亮、香水好闻,要么表扬对方精神饱满、劲头足,再不济也要赞许对方的英文名他很喜欢,当场便俘获了一大片少女少男的心。

喻宝昀的办公桌靠后,阮绍祁也像是有意将她留在最后来打招呼。待大家将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她面前。

喻宝昀立马开口问好:“BOSS。”

阮绍祁故意蹙起眉头看她。

她一米六四,在当地人中算高了,但比起他整整矮了二十公分,加上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更显出两人身高上的悬殊差距。

他摇摇头,好似十分惋惜地叹道:“宝,你怎么舍得把你的长发剪掉?”

她怔了一怔,只觉得他的问话实在摆不上这么正式的台面,亦让她在几位高管的侧目注视下感到尴尬。

说实话,在回国前,喻宝昀是为阮绍祁效力的。时间不长,只一年左右。她虽算不上他的心腹,但一直也还挺得他看重,有什么大项工作,他总是会习惯性地捎带上她,像是在有意培养。因此她一直对他心存感激,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对下属非常大方,她时常被他的赏赐砸得晕头转向。

她两个月前写回国申请的时候,他在阿德莱德忙一个稀有金属开发的项目。她礼貌地向他报告此事,他没同意,说要等他回去再议。谁知没过两日,她的申请被批准了。她以为是他放的行,于是打电话向他表示感谢,结果惹得他很不高兴,挂断电话再没理她。后来才晓得是阮绍童要让她走。

兄弟间相互倾轧的戏码她不想掺和,反正她如愿以偿了,说起来还得谢谢阮绍童。但身为阮绍祁的秘书,深得他信任且与她关系交好的裴琳达觉得这样不妥,鼓动她怎么也该写封邮件给他,还得把实情夸大变惨十倍,以免他哪天想起她的不辞而别会进行越洋打击。她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和裴琳达联手写了封当代《陈情表》,措词肉麻之处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看第二次。不过邮件发给阮绍祁,他并没回应,连个生气的表情都没有。

她本以为世界之大,即便有山水相逢的一日,最多也就是阮绍祁来视察视察工作,可没想到,竟然临场换人了!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

见喻宝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阮绍祁突然笑了,心情不错地表示:“你放心,我不是个记仇的人。刚才我还跟谢经理说,让你当我的特助。毕竟我对公司和地域的情况不熟悉,而你恰好熟悉它们也熟悉我。”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环顾了身边的几人,才接着笑道,“我应该好好谢谢我大哥,他可能是个神算子,竟然提前送了一个帮手给我。”

她不想成为他的特助,小心翼翼询问他:“琳达没来吗?”

他故作无奈地叹道:“她谈恋爱了,不愿意跟情郎分开。”

她觉得头疼,但继续为自己争取:“我回来才两个月,对公司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要不……”

他却笑眯眯地打断她:“宝。这是命令。”

喻宝昀没辙了。阮绍祁这人看上去好说话,整日摆出一副笑脸,但实际对自己的权威性很在意,决定了的事基本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只得乖乖把手头上的工作与旁人交接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午饭前到楼上找阮绍祁报到。

阮绍祁的办公室以秘书的办公桌为中心,分为左右两边,左边是他个人办公场所,内含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右边是小型会客室,里面沙发、酒柜、电视等物品一应俱全且风景绝佳。

她没看到原先选派给阮绍童的秘书出现在这里,想来是被他打发走了,而新的还没来。

他见她盯着秘书的空位看,便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她顿了一顿,随后摇头保持缄默。

他于是说:“那你先充当几天秘书。等会客室改造完,会腾出地方给你摆办公桌。”

她可不想这么大动干戈惹人非议,指了指秘书位置旁边的空地:“摆张桌子在这里就很好了。”

他不同意,将她拉到会客室,指着落地玻璃窗外:“你看看这里,风景多好。”

她觉得为难:“BOSS。”

他格外善解人意地打断她:“你不用觉得愧疚。你的邮件我看过了,我没想到原来你的家庭负担是这么的重。不但欠下外债,一家人还都有病痛,全部靠你那点薪水养活。我当时不同意你回国,确实是我不了解情况,但你看,现在我了解了,就想帮帮你。特助的薪水比你现在要高出百分之三十,一定能缓解你的困难吧?”

她十分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他又说:“琳达请我帮她带两套护肤品给你,我觉得她考虑得很周到,所以我临走前把你发给我的邮件转发给了大家,发动他们一起帮助你。虽然时间是紧迫了点,但每个人都有所表示。”

她已经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却很起劲:“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也一定要收下这些礼物。大大小小的盒子加起来还真不少啊。你开车上班吗?如果没开车,下午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感到头大,嘀咕了一句:“琳达没跟我说这些事。”

他好像十分自豪:“是我交代她要保密的。你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她格外尴尬地点头:“真的特别惊喜。”旋即问道,“之前一直听说是阮绍童先生过来。”

他挪了步子,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人头马和两只杯子。他边悠哉地倒酒,边笑说:“他不愿意离开纽约啊。”旋即显得高兴地表示,“准备了这么一柜子的好酒,我可是太爱他了。”

她见他是想倒两杯酒的,连忙说:“我不喝酒。”

他一经提醒也想起这事,看着她说:“对不起,我忘了你酒精过敏。”

她又问:“那你怎么愿意来这里?”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答:“我是被他们算计的呀。”

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一笑,心里却十分清楚,阮家上下有本事的人确实很多,但能算计到他的只怕还没有生出来。

他见她不言语,晓得她的脑瓜子定是在盘算。他反正不再多说,而是揪着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把飘逸的长发剪了?是用头发去换钱了吗?”

喻宝昀确实把剪掉的长发换了钱。她那一头长发不烫不染、乌黑亮泽,连理发师都舍不得下手,向她再三确认才开剪。她不打算向惹人侧目的奇异短发靠近,也不想弄出个惊天动地的造型,就剪了个规规矩矩的齐肩发。回去一亮相,一条街的人都惊讶不已、七嘴八舌地惋惜,只有外婆一个人觉得满意,拉着她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高兴地说:“是我的荔枝回来了。”

在喻宝昀的所有记忆中,妈妈杨荔枝一直是规规矩矩的齐肩发,只有结婚照里是把头发盘起来了,从照片看得出因为头发不够长,盘得十分勉强,亦让她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整个显现了出来。其实喻宝昀长得并不像荔枝,她的五官轮廓有百分之九十遗传了喻旭良的俊美基因,只有嘴巴是微微上翘的,那是荔枝特有的不服输。虽然外貌不像荔枝,但外婆将喻宝昀认成荔枝,那她在外婆面前就是荔枝。

(3)

(3)

阮绍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但差遣了自己的司机送喻宝昀和众多礼物回家,还让她三点就下班。

喻宝昀可不想让阮绍祁知道自己的真实家境,半路就让司机停了车,自己拎着大包小包另叫了一辆车回去。

杨娇枝和钟雷达在店里忙碌,钟小艾还没放工,外婆在社区参加活动。喻宝昀将东西全部拎到房里,然后也不管裴琳达这个点是不是在休息,直接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过去。

裴琳达接电话的声音迷迷瞪瞪的,大概是没看来电人是谁。

喻宝昀开口便问:“裴小姐,你良心不会痛吗?”

裴琳达瞬时清醒了许多,像是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是混血儿,生长在美国,父母都是大学的语言类教授,中文讲得非常好,发音也字正腔圆。她十分诚恳地认错:“我的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BOSS说,如果我提前走漏风声,就把我连根一起炒了。”

她反问:“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们脆弱的友情?”

裴琳达否认:“我们的友情很牢固。就像胡佛水坝。”

她笑了笑,问:“那组织同事们给我送礼物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很肯定地告诉我BOSS没有看我的邮件吗?”

裴琳达辩解:“你走之后,他回来真的没有跟我提起过你那封邮件的事,所以我误以为他没看。哪里能想到他会把邮件转发给了所有人啊。”

她无奈叹气:“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惨了。”

裴琳达问:“这个事,需不需要我帮你向大家解释?”

她不同意:“千万别解释,越解释越乱,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好了。只不过收了这么多礼物,我心里过意不去。你找个时间帮我请他们吃顿饭。”

裴琳达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旋即问,“BOSS那边你能瞒得住吗?”

她虽然为此头疼,但心态还比较乐观:“他那么忙,不至于要家访吧?”

裴琳达哈哈大笑。

她顿了顿,转换话题:“现在说点正事。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裴琳达说:“这是董事会突然决定的,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好像都不知情,每个人都很诧异。”

她不信:“别人诧异,BOSS可不会。”

裴琳达又说:“阮绍童为此摔坏了他太太送他的广彩麻姑立像。”

她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可惜了那件珍藏品啊!”旋即问,“你恋爱了?”

裴琳达呵呵笑起来:“一定是BOSS告诉你的。”

她说:“他说你陷入热恋,所以不愿意随他来这边。”

裴琳达才不承认:“我在恋爱是不假,可他才没打算带我去呢。”

她叹了声气,很不情愿地说:“他一来就给我下了调令。”

裴琳达猜测:“升你职了?”

她有气无力地答:“当特助。”

裴琳达想得透:“他需要自己人。”

她喃喃说:“跟他共事,我压力很大。”

裴琳达问:“因为他要求高?”

她不否认,而是说:“因为他狡猾。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可能藏着千万种意思,你根本猜不到他真正的用意。”

难得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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