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喻宝昀为此有点烦躁:“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喻小超一脸疑问:“他来看比赛和你来看比赛有冲突吗?”

喻宝昀觉得自己失言了,想了想,找出理由:“我们公司想和粤诚合作,很多事情正在商谈中,我没参与这个项目,所以想避避嫌。”

喻小超认为:“这有什么可避嫌的呀,我反倒觉得正因为有这层关系,你们公司才更应该让你参与。”

喻宝昀不想多说,便道:“你还小,生意的事你不懂。”又催他,“比赛快开始了,你专心去打球吧。”

喻小超点点头,想起来告诉她:“姐夫说打完比赛请我们去吃烤肉。”

喻宝昀条件反射的想拒绝,但被喻小超抢先一步拦下。他说:“别告诉我你有事,昨晚你可是答应了我今晚一起吃饭的。”

喻宝昀一时语塞,只好说:“行了,你去吧。好好打球,注意别打到人,也别被人打到。”

将喻小超目送回球场,喻宝昀极不情愿的走向观众席。

比赛还未开始,观众们的注意力大多被拉拉队的表演吸引,亦有一些小女生在窃窃私语或是干脆高声谈论场上的球员究竟哪个最帅气。

喻宝昀磨磨唧唧,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走到旬言给她留的空位。这里没有别人,因此她没与他打招呼,而是直接坐下。

比赛正好开始了。

首先是介绍双方球队的教练与球员。喻宝昀注意到喻小超的人气很高,念到他名字时,不少女生在欢呼,声音此起彼伏,散发着满满的青春荷尔蒙气息,也勉强化解了她与旬言彼此没打招呼的尴尬气氛。

裁判发球后,球员和观众都很快进入了状态。

喻宝昀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在了场上的喻小超身上,自己的细胞也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她一个不注意挥了下胳膊,竟碰到了什么东西,侧头去看,原来是旬言递了一瓶水过来。

旬言发现了她的状态,说:“小超球技不错的,你不用太紧张。”

她顿了两秒,然后接过水,说了声谢谢,但仍未抬眼看他。

周遭很吵闹,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想要与人交流,除非离的很近,否则难以听到对方在说什么。所以到第一小节结束,他才再次开口说话。

“他的体力很旺盛,只要不是因为犯规被罚下,应该可以打完全场。”

她“嗯”了一声,想拧开矿泉水瓶喝水,一用力才发现原来旬言在给她之前已经拧开了。她咕咚咕咚喝下去小半瓶水。

他笑着说起:“前两年我还能陪他玩一玩,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她脑子里不禁浮现出旬言与喻小超在篮球架下对阵的画面,一个擅长打羽毛球的人和一个热爱篮球的少年对垒,自然讨不到便宜。

他并未太在意她出不出声来回应自己,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你出国这几年,一定很想他吧。”

这几年漂泊在外,她确实很想念这个弟弟。每次视频,看到他一点一点长高,声音一点一点变化,她都很想能当面摸摸他的头,抱一抱他。她一直希望自己缺失的那些东西,他都能完整的得到。

旬言没有立马打断她飘出去的神思,而是过了一阵,又过了一阵,才缓缓说:“你一定也知道。”

他没有把话说完,她终于忍不住侧头看他。

他眼底里流露出了别样的情意:“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她回来后已与他打过三次照面,而直到这第四次,在一个这般吵吵嚷嚷的环境中,隔着不足两尺的距离,借着球场里超亮的灯光,她才看清楚了他这张自己曾再熟悉不过的脸。

但她只与他对视了短短的几秒便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她不想去关心他眼脸下是否长出了更多的细纹,不想去了解他左眉尾的那一小点空缺是怎么弄没的,也不想知道他眼里流动的究竟是什么。她冷淡的说:“他有他该想的人。”

旬言没再说什么,他好像也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认认真真看起了比赛。

参加比赛的虽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但亦是校队抽选出来的精英,彼此拼尽全力想要赢得胜利,一整场下来十分精彩。

两支队伍的实力旗鼓相当,最后喻小超所在的球队以五分之差险胜。

喻小超奔跑了全场,到这时已经汗流浃背。听完教练的总结,他跑到喻宝昀和旬言面前,说:“我去冲个凉,很快就好了。你们到外面等我一下吧。”

雨已经停了,正好赶上太阳落山,金色的余晖从教学楼的边角倾斜而来,竟逼得人不能直视。

喻小超果然很快就冲完凉了。他赢了比赛,心情非常的好,揽住喻宝昀的肩边往学校大门走,边向同行的旬言提要求:“姐夫,今晚奖励我一罐啤酒吧?”

不等旬言说话,喻宝昀直接拒绝:“不行。”

喻小超退一步:“那半瓶?”

喻宝昀坚持:“你还未成年,一口啤酒都不能喝。”

喻小超诚实的说起:“我去年夏天就喝过啤酒了。”

喻宝昀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的抬头看喻小超。

喻小超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是同学生日,就喝过一次,一次而已。”

喻宝昀仍不满意的等着他,他只得坦白:“好吧,其实我喝过两次,但两次都只喝了一罐。”

喻宝昀有点生气,说:“你要喝啤酒可以,你们俩去吃烤肉,我就不去了。”

喻小超连忙说:“别别别,我不喝啤酒了,改喝可乐还不行吗?”

喻小超喝可乐,喻宝昀要了一杯青瓜汁,旬言端的是啤酒。

吃的是日式烤肉,他们坐包间,新鲜的肉放置在发烫的铁板上,一两分钟便是肉香四溢,惹人口水直流。

喻小超今日运动量大,能量早已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的,要不停的往嘴里塞、肚里咽才觉得满足。

喻宝昀怕喻小超噎着,不许他吃太快,也不许他只吃肉,一定要菜包着肉才行。

喻小超嘟囔:“我正在长身体呢,要多吃点肉。”

喻宝昀告诫他:“光吃肉容易长青春痘。”

喻小超不信:“谁说的?”

喻宝昀道:“你不信就试试一个星期不吃青菜。等你长了一脸的青春痘,我看还会不会有美少女把你当成暗恋的对象。”

喻小超还真有点担心了,望向旬言求解答:“姐夫?”

旬言正在喝啤酒,见喻小超问自己,便只匆忙抿了一小口,然后说:“要看个人体质,我以前也爱吃肉,还很爱吃辣椒,但没长过痘。不过来这边以后很容易上火,吃完辣椒感觉身体里的火气很难散出去。”

喻小超面露惊讶:“真看不出来你以前爱吃辣椒。”旋即问喻宝昀, “姐,你吃不了辣椒的吧?”

喻宝昀承认:“吃不了。”

喻小超突然好奇:“所以你从没吃过湘菜?”

喻宝昀稍稍顿了一顿,答:“没有。”

喻小超再问:“麻辣火锅也没吃过?”

喻宝昀低调的点头。

其实,不那么严格意义来算,喻宝昀是吃过麻辣火锅的。研一那年冬天,北京冷的不得了,她和旬言一周有五个晚上是在租住的房子里吃火锅,锅底是清汤,她沾酱油芝麻酱,他碗里全是辣椒调料。他一直撺掇着她尝尝自己碗里的菜,而她也想为他尝试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于是夹了他碗里的两块肥羊送到嘴里。结果当晚脸上就起了疹子,又是吃药又是抹药的,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复原。后来她没再吃过辣椒,也不想再为谁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喻小超喜欢深究,又问:“没试过吗?还是试过了发现不行?一吃就会拉肚子?”

喻宝昀答:“会过敏。”

喻小超替她感到无限可惜,大叹:“你与我泱泱大国三分之二的美食无缘。”

喻宝昀看得开,笑说:“能把三分之一全部吃一遍就已经很厉害了。”

喻小超吃肉吃得多,可乐也喝得多,一顿饭往厕所跑了三次。

在喻小超第三次去厕所的时候,旬言不再像前两次那样沉默。他问喻宝昀:“你希望粤诚和阮绍祁合作吗?”

喻宝昀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闻此言,她放下筷子,主动抬眼看了看旬言。她表情有点冷淡,好似是局外人,但又是十分真诚的回答起这个问题:“如果这只是一个我想或者我不想的问题,那我的答案是不合作。”

他先是感到惊讶,旋即又明白过来,可他仍要问:“为什么?”

她利落的表示:“我希望我的工作和我的家庭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部分。”

他一语中的:“你是不想看到我。”

他非要说穿事实,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尴尬。她道:“你这样理解也没错。”

他心中五味陈杂,定定看了她许久,认真吐出几个字:“我会和阮绍祁签约。”

她轻快的回应:“我知道。”

他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解,他说:“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要价很高。”

她话锋一转:“所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劝他放弃跟你合作。”

他霎时蹙眉看她,有点不敢置信:“你在逼我让利?”

她摇摇头,表示:“你可以选择不合作。”

他不信她看不他的真实想法,她就是在故意惹恼他,她的第一选择不是逼他让利,而是谈不成合作。他藏住自己有些烦躁的情绪,说:“你明知道我的想法。”

她飞快的反问:“你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是为粤诚争取最大的利益吗?”

她的话像是一把刀子突然插进他的心口,害他差点接不上话。缓了缓,他无奈的问:“你以为我在乎钱?”

她忽的笑了一笑,说:“你现在有很多钱,已经可以不用在乎它们了。”

他就知道她心里从来没有原谅过他,这几年她在国外可以把他当成透明人,现在她回来了,一旦他想向她靠近,她必然会想刺猬一样亮出自己全部的刺来戳伤他。他不怪她如此,他说:“宝昀,从阮绍祁来找我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你跟我开口。只要你开口,我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她说:“我已经开口了。”

她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脱口而出,让他很难迅速跟上她的思路。他甚至不懂:“为什么要帮阮绍祁?”

她轻笑起来,好似这是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他是给我发薪水的老板。”

他看着她,想起此前种种,反问:“他只是你的老板吗?”

她端起身子,靠座在椅子上,以优雅的姿势拒绝回答:“这已属于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

他感觉自己在这几分钟的交谈里是节节败退,是他没有做好准备?还是她准备的太充分?他不想再惹她亮出更多更深的刺,于是转过话题,告诉她:“我会跟他提要求,合作的项目,让你当负责人。”

她一直没怎么参与这个项目的前期工作,如果旬言贸然向阮绍祁提出此要求,那她在阮绍祁面前一直严守的秘密很快就会被他发现。她果断表示:“这个不用你说,我会自己跟他申请。”

见她主动了,他说:“你刚才还说不想看到我。”

她坦然说:“我是不想看到你。我将要与之建立伙伴关系的人是粤诚的旬副总,不是你。”

她语气生冷,令他心里难受。他说:“你变了。”

她对他笑了一笑,像是已经将他当成了粤诚的旬副总,她说:“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我如果不变,要怎么适应发展?”

(7)

(7)

喻宝昀以为阮绍祁会带司机出行,毕竟去肇庆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没想到他亲自开车,九点半到了喻宝昀家楼下。

喻宝昀既怕他不熟路,也觉得让老板开车不妥当,自告奋勇要握方向盘。

阮绍祁没同意,他笑着说:“有导航在,上天入地都有路。”看了她两眼,又道,“看你精神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

她抬手用几根指尖弹了弹自己的眼袋,直言:“与几只蚊子搏斗了一夜。”

他笑说:“你安安静静躺着让它们吸完血,它们就不吵了。”

她可不愿意,表示:“我失点血不要紧,如果让它们吸了我的血然后繁殖出千百只蚊孙,罪过就大了。”

他疑问:“蚊子吸血是为了繁殖后代?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么?”

她解释:“会吸血的都是雌性蚊子,雄性蚊子是不会吸血的。”

他第一次听闻,问她:“这种生僻的知识你是从《十万个为什么》里面看到的吗?”

她说:“是我外公告诉我的。”

他点点头:“以前的知识大多是口口相传。”顿了顿,起了兴趣,问她,“你家为什么会开甜品店?是祖传吗?”

她否认,答道:“是因为我外婆很喜欢吃甜食。她和我外公结婚后,外公经常做各种各样的甜品给她吃,后来手艺越练越好,干脆就开店了。其实我外公本来是个裁缝。”

他恍然大悟:“原来荔枝甜品起源于爱情啊。那你外婆也一定很喜欢吃荔枝吧?”

“是我妈妈自己喜欢吃荔枝。”

“自己还能给自己取名字?”

她笑了笑,说:“以前计生管理很混乱的,我妈一岁多了我外公才带她去上户口。上户口的前一晚外公还在犹豫到底叫杨明慧还是杨芝慧,外婆见她手里抓着一把荔枝吃的满嘴都是,说她这么喜欢吃荔枝,不如就叫荔枝。”

他认为:“你外婆还挺随性的。”

她点点头,说:“她心态很好,什么事都看得开。之前还参加社区组织的老年人合唱团,但患了失忆症之后不能唱了,她记不住词。”

他问:“她一直把你认成你妈妈?”

她说:“也有清醒的时候,不过很少。”她不想话题围着自己的家事打转,于是问起他,“买端砚是自用吗?”

他反问“你什么时候见我拿过毛笔?”

她认为:“如果你在家里写,我也没机会看到啊。”

她这样想,亦没有不对的地方,但他说:“打算买来送给咏儿的公公。”

她没见过容淮德,容家的大小事、正野史到是听说过不少。

周末城内车流不大,他们很快出城。

喻宝昀觉得气氛不错,便抓住时机说正事。

“阮先生,我想向您汇报一下我的思想。”

阮绍祁乍一听到‘汇报思想’四个字,愣了一愣,随后哈哈笑起来,问她:“这算是适应国情吗?”

她颇为乖巧的点点头,然后说:“和粤诚合作的项目能不能交给我负责?”

他立马蹙眉看她:“为什么突然对这个事感兴趣?”

她飞快的回答:“因为我想多干点活,然后才能多赚点钱啊。”

他可不信她的话,十分玩味的反问:“缺钱?”

她故作严肃的说:“想买房子。”

他笑起来提醒她:“你家可是城市中心的别墅。”

她解释:“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房子,特别的老旧,不好住了,而且迟早会被政府列为拆迁对象的。”

他认为她的解释可行,但重点是:“我听说你们这里被列为拆迁对象的通常能分到一大笔钱,转手去买几层商品房不是问题啊。”

他堵住这条路不让她走,她只得另辟蹊径:“那我就是想独挑一次大梁,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笑得更欢快了,扭头看了看她,干脆就说:“可是粤诚还没和我们签约。”

她于是亮出底牌:“我和樊自晨是老相识,我可以找他探探情况。”

闻此言,他终于敛住了笑意:“你和樊自晨是老相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不慌不忙的解释:“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出国这几年没联系,前两天遇到了,聊起来才知道他在帮旬言做事。”

他沉默起来。

她不着急打断他的思考。

过了两分钟,他说:“旬言很信任樊自晨。”

她接上话,提议:“所以我在想,也许可以从樊自晨这边入手,先说动他,再由他去说动旬言。”

他又顿了片刻,才松口:“你可以试试。”

她心里舒了口气,嘴上不忘向他讨要好处:“如果成功了,我这个月底的奖金是不是可以翻三倍?”

他含笑睨了她一眼,大方许诺:“翻三十倍都没问题。”

阮绍祁计划买下砚石然后再找当地的匠人按照他给出图案花字进行雕刻。在来之前,蒋官帮他联系了当地朋友,他们在高速路口候着,接上阮绍祁和喻宝昀后直达白石村。

喻宝昀猜想阮绍祁大概从来没见过国内农村的全貌,以他的‘娇惯’生活,哪怕只逗留两三个小时,必定也会各种不适应,所以她建议:“你确定要到村子里看?要不就到端砚展览馆转转行了吧?其实蒋总那些朋友肯定已经帮你找好了一堆端石,你挑个最如意的,直接找师傅刻更好。”

他有点好奇:“你不想我去?难道村子里有妖魔鬼怪?”

她摇摇头:“妖魔鬼怪到没有,但蛇虫鼠蚁说不定遍地都是。”

他说起:“我们家在甘肃帮扶几个村发展经济,我去过一次,白石村的条件总不会差过那边吧?”

她感到意外:“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直言:“既能帮助普通农民,又能跟政府搞好关系,一举两得。我家老爷子虽然常年在美国,却深谙国情,做这些事从不甘于人后。”

她觉得他回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从各种渠道反馈回来的消息看,亦显示他与各方关系处理的很不错。她真心夸奖他:“你也一样。”

他看了看她,又笑了一笑,猜测:“你是指资助政府建桥的计划?”不等她再开口,他与她说起了实话:“没有老爷子的允许,我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大一笔钱。”

她相信他所说的,但道理是:“谁会在乎到底是谁允许的,反正这个好名声现在是落在你头上。”

他同意她的看法,并表示:“等大桥建成的那一日,我会从美国回来剪彩的。”

她眯眼算了算,大桥建成至少是五年后的事。她便说:“到那时,我可能不在集团工作了。”

他笑问:“你是在当着老板的面计划跳槽吗?”

她否认:“当然不是跳槽啊。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这么大方的老板就更难找了。我是觉得,如果攒够了钱,干吗还要辛辛苦苦工作呢?前半生那么努力,就是为了后半生享受生活呀。等我不工作了,我就先去周游世界,然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混吃等死。”

他觉得她说的很有趣,但他不信:“混吃等死?你才不是这样的人。”

她坦诚的说:“正因为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想尝试过下那样的生活啊。简简单单的,一天到晚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这三个问题。”

他笑了笑,顿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慢慢敛住了,他问:“你不打算回美国了?”

她想当然的点头:“我的家和我的亲人都在这里。”

他认为:“看来纽约没有给过你温暖的感觉。”

她反问:“那纽约给过你温暖的感觉吗?”

他沉吟了一阵,才低声说:“如果我冷,我会自己想办法找温暖。”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有点接不上。她觉得虽然他家庭健全、生活无忧,可他的童年不一定就比她幸福很多。而他显现出来供公人观赏的外表下,也许藏着的是另一个阮绍祁。作为他的下属,她不应该去探究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只能说:“你的家,你的亲人朋友,还有你的爱人都在纽约。你渴望早日回去,就像我当初希望快些回来一样。”

他却不顺着她的话往下承认,而是彻底推翻她的想法:“我想早日回去,和他们没有关系。”

这下她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前面带路的车靠边停下来了。原来已经过了十二点,该吃午饭了。

午饭过后,他们很快到了白石村。

阮绍祁同意去端砚展览馆看看,但也仍坚持要到村里转转。

带路的朋友自称肥彪,他告诉阮绍祁,白石村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是做端砚的,技术水平差不太多,可如果要雕刻的花样很复杂,少则需要一个月、多则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阮绍祁到不赶时间,只要求精致精细,世上找不出第二件为最好。

他们在村里转悠了一个多钟,最后选定一位黄师傅。

阮绍祁出手向来大方,人家定什么价,他一分钱都不还价。

喻宝昀听着都觉得肉疼,从黄师傅家里出来,她对他说:“完全压低三分之一的价格。”

他有自己的道理:“这位黄师傅家里那些已经做好了的端砚,每件都栩栩如生,他的手艺和他需要耗费的时间完全对得起这个价。我看他家有三个老人需要赡养,两个孩子也都还小,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况且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痛不痒的,而我不跟他讲价,他会更加用心帮我做事。”

她莫名感觉他的这套道理适用在帮他做事的每一个人身上。他是个愿意先舍后得的人。

办完正事刚过四点半。

肥彪邀请阮绍祁和喻宝昀一起吃晚饭,阮绍祁以有事要赶回广州的理由拒绝了。喻宝昀以为他晚上有饭局,结果刚跟肥彪分道扬镳,他就问喻宝昀:“肇庆市内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吴爱丽祖籍是肇庆的,喻宝昀曾跟她来过几次,但这七八年未再踏足,并不晓得哪家饭店的东西好吃,甚至在进入市区后她连路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由得感叹城市建设的速度之快。她只能打电话向吴爱丽求救。

吴爱丽听闻她在肇庆,先是怪她一个人偷跑去玩不叫自己,旋即反应过来她不可能是一个人,重点又挪到了是和谁去的肇庆。她告诉吴爱丽自己到肇庆是公干,可以领加班费的那种,不是玩。吴爱丽才不认可这解释,噼里啪啦编造一堆有的、没有的故事。她听不下去了,也不想被阮绍祁听到吴爱丽的胡言乱语,于是果断挂断电话,然后告诉阮绍祁:“她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我们还是网上搜一搜吧。”

喻宝昀猜想阮绍祁中午八成是没吃饱,一是因为公路附近的餐馆环境不太好,二来菜品的味道确实有限。他一个对就餐环境和食物的色香味要求颇高的人,能动筷子趴几口饭已是不容易。所以喻宝昀选了一家综合评价还不错的粤菜馆。

阮绍祁果然是饿了,喻宝昀点了白切杏花鸡、脆皮猪手、盐酥荷花鱼、红葱头捞肥牛、豆腐海鲜汤和啫啫生菜煲,每一道菜他都吃的津津有味。连店家送的小食他也觉得好吃,夹起来问她:“这是什么?味道挺好的。”

她说:“煎蒸粽。”

他连连点头,将一个煎蒸粽吃完,终于觉得肚子饱饱、心满意足了。他叹道:“细嚼慢咽的吃完这么多美食,滋味真是太好了。在广州参加饭局,十场有八场会喝多,我现在听到喝酒两个字都觉得头大。”

她笑起来,提醒他:“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说要谢谢阮绍童先生给你准备了一大柜子的好酒。”

他摆摆手,说:“小酌一两口和把酒当饮料喝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吃饱喝足了,休息了一刻钟,到八点,喻宝昀提议离席出发。

他没动,问她:“走去哪儿?”

她疑问:“不回广州吗?”

(8)

(8)

阮绍祁还真没打算今晚返回广州。

他计划明天去鼎湖山、七星岩转转。他说:“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

这些景点,喻宝昀早去过了,但她选择顺应阮绍祁的意思,反正自己早先做好了留宿的准备,带了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

阮绍祁自然是挑选最好的酒店,他给喻宝昀也开了个套房,两人住隔壁。

喻宝昀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今天又奔波劳累,她洗完澡躺上床,很快睡着了。结果因为睡太早,半夜就醒了。

她爬起来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她本想听着电视机里发出的细细碎碎声音会容易再次入眠,可半睁半眯着眼睛盯着屏幕过了许久,睡意都没有再次来袭,直接导致翌日继续精神不佳。

阮绍祁问她:“又跟蚊子搏斗了一晚?”

她搓了搓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她说:“昨晚睡太早,三点钟醒了以后就再睡不着了。”

他心情不错,说:“我昨晚睡得好。好久没有躺在床上超过十个小时了。”

睡五个小时的喻宝昀当然没有睡十个小时的阮绍祁的好精力。她一路上呈现出一种蔫儿了的状态,加上天气燥热,烈日当头暴晒,让她感觉浑身难受。煎熬了两个小时,到吃午饭时,她才发现原来是例假来了。

喻宝昀十四岁开始来例假,十几年来时间一直不怎么准。她高中时调理过一段时间,但学业繁重,考试压力大,效果并不明显,后来去异地求学,自己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生理期比较准的那段时间是她和旬言在一起的几年,因为日子过的舒心没压力,而他不但在饮食上对她照顾有加,还督促她坚持运动并坚决制止熬夜行为。再后来,她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加班熬夜不运动,还整日整日的吃速食,生理期便又凌乱了起来。这一次来例假距离上一次已有将近五十天,她确实没做这个准备,只能匆匆跑去便利店买了包卫生棉用上。

她从洗手间出来,阮绍祁正好给她盛了碗热汤,他说:“我看你像是没了半条命,赶快喝碗汤续续命。”

她腰酸肚子痛,一脸拧巴的表情看向阮绍祁:“我真的玩不动了。”

他点点头,像是早知道了似的,说:“吃完饭就回去。”

喻宝昀吃不下饭菜,只喝了两碗汤。热汤灌到身体里,总算舒服了些。

返程路上的车很多,走走停停的,喻宝昀被晃悠了几下就靠着座位睡着了。

阮绍祁没吵她,而她并未进入深睡眠的状态,整个人有点迷迷糊糊的,又像是睡了很久,最后突然惊醒了,从靠椅上微微跳动了一下,睁开眼来。

阮绍祁见她如此,问:“做噩梦了?”

她还有点懵头,定了定神,然后看到前后左右全都是车,行驶非常缓慢,她问他:“到哪里了?”

他看了一眼导航,有点无可奈何的笑道:“大概走了一半。”

此时是下午三点,他们出发将近两小时,不塞车的话应该已经到家了。

她想他平日极少开车,这两天一直握着方向盘脚踩刹车,必定很累了,于是说:“我来开会儿吧。”

他不打算交出方向盘,并认为:“男人在车上,哪有让女人开车的道理。”

她笑问:“这算是体贴女人,还是不放心女人的车技?”

他故意想了想,回答:“当然是体贴女人。”

她觉得他分明是不放心她的车技,但懒得争辩。

他却要说:“女人的方向感和应变能力天生没有男人强。”

她便问:“所以在路上看到女司机,你会绕道而行吗?”

他巧妙的回答:“通常情况下,女士优先。”

她不由得笑了笑。

整个车流都是慢悠悠的在前行,四点五十进了城,塞车更厉害了,花费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荔枝甜品。

吴爱丽正巧在店里吃芋圆红豆冰,她意外看到了阮绍祁,整个人立马兴奋起来,欢快的走过去,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主动自我介绍:“是阮总吧?我是宝昀的好朋友,我叫爱丽。”

阮绍祁本来打算下车到店里跟杨娇枝等人礼貌的打个招呼,没想到半路跳出来一个吴爱丽。他见吴爱丽挺了大肚子,一双大眼睛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像是有过了解,不免生疑,顿了顿,才道:“爱丽小姐,你好。”

难得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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