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和七八个大汉喝洋酒,喻宝昀觉得阮绍祁大概还能撑一撑,可是白酒这个领域,据她所知,阮绍祁甚少涉足,她不晓得他能不能撑过半场,反正她端不了杯,只能是精神上支持他了。

菜品卖相很好,味道也极致。喻宝昀不吃老鹅头,阮绍祁贴心的便夹了鹅翼和鹅肠给她。其实阮绍祁在吃穿用度上向来关心下属,在纽约时,但凡他请吃大餐,一桌人无论男女,他都会关心到位,可在这里这样的做法又引得旁人格外的关注。喻宝昀只好不停的给自己夹菜、吃菜,没多久就吃撑住了。

旬言坐在她的左斜方,中间隔了两人。刚才一众人拿男女之事开玩笑时他一言未发,开餐后与阮绍祁互敬一杯酒后也并未再刻意灌他。但他面前摆着的酒壶,也已开始添第三次,林林总总已超过半斤,酒量算起来至少比从前翻了一倍。

喻宝昀目光发散的看着他那个方向时正好对上他扫过来的眼睛,她连忙收起自己的散漫,低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燕窝。她心里忍不住在想,这些年旬言在生意场上翻腾,少不了要参加各种饭局酒场,到底是练出来了,也成了另一种本事。

(8)

(8)

灌倒阮绍祁的最后一杯酒是旬言敬下的。

今晚他明显是在座除了蒋官之外对阮绍祁手下留情的另一人,最后抵不过众人起哄他调子高居然不肯与阮绍祁喝,他才起身。

此时的阮绍祁已是在努力勉强保持最后一点清醒的状态。他笑着将一杯酒喝下去,然后十分恣意的宣布:“我切实感受到了各位朋友万分的热情,可是再多一点点的话就真要溢出来了。”

蒋官是东家,本来只是想朋友间相互介绍认识,没计划把阮绍祁灌多,闻此言,连忙接上话头,说今日到此为止。

其他人其实也喝的差不多了,又见阮绍祁确实是一副醉态,自觉认为目的达到了,不再勉强。

阮绍祁饭前遣了司机保障廖廷辉,后来没再招司机来,蒋官便说送他们回去。

旬言人还比较清醒,他问了阮绍祁住处,然后对蒋官说:“你不顺路,还是我送吧。”

喝醉的阮绍祁没精力理事,喻宝昀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拒绝旬言。

上车的时候,喻宝昀先把阮绍祁塞到后座的左边,她自己打算坐后座的右边,但旬言拉住了她,让她坐前面。

阮绍祁是真的喝醉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感觉到发车,有些费劲的唤了声:“宝?”是怕她不在。

喻宝昀正在系安全带,回头看了他一眼,答道:“我在前面。”

阮绍祁仍没睁眼,又问了句:“你吃饱了吗?”

喻宝昀答:“吃饱了。”

阮绍祁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头更舒服的靠在了一角,隔了片刻,他笑着说:“我还是吃不惯老鹅头。”

旬言不再保持沉默,开口夸他:“阮总真是好酒量。”

阮绍祁突然听到有男声,蹙起了眉头。他微微睁开眼往自己旁边看去,见是旬言 ,立马表现出了十万分的惊讶:“旬总?”

旬言礼貌的对阮绍祁笑了一笑。

阮绍祁定神看了看车内,又想了想前后,好似恍然明白过来。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徐徐道:“旬总,你们的酒桌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旬言更正他的说法:“阮总,这是我们共同的酒桌文化。”

阮绍祁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承认,并虚心的表示:“我初来乍到,真是方方面面都需要学习啊。”

旬言不附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包装完整的胶囊,又拿了瓶水一并递给阮绍祁。

阮绍祁欣然接过手:“解酒药?”

旬言默认,说:“明天起来不会头疼。”

阮绍祁闻言,坐直了身子,将胶囊吃下,又问他:“旬总不吃?”

旬言说:“喝酒前吃过了。酒后吃的效果会差一点,但比单靠自己醒酒要好许多。”

阮绍祁由此推断:“看来这是旬总的常备品。”

旬言不否认。他看得出阮绍祁这会儿还能说话全靠硬撑,便道:“路还很长,阮总先休息一下吧。”

已是十一点,路上的车流却不见少,尤其上了华快,有不少运货车夹击左右。

杨娇枝打电话给喻宝昀,问她几时回家。她压低了声音,说还要一会儿。

旬言完全没有先送喻宝昀回去的意思,他不说话,车内的气氛显得压抑且充斥着酒气。

阮绍祁的住处就在公司对面东塔的瑰丽。

喻宝昀去过一次,是和李莎莎一起送资料给阮绍祁。她这些年游玩或是出差也算见过不少高级酒店,但瑰丽的奢华程度令人咋舌,而阮绍祁住的复式单位更是经典中的经典,整个酒店一共不过23套。

送到酒店门口,喻宝昀叫醒阮绍祁。她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反正精神看上去是好了一些些,她扶他下车,说:“到了。”

旬言已从另一侧车门下来。他问:“阮总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阮绍祁不太站得稳,他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的倚靠在喻宝昀身上,含笑朝旬言点点头:“谢谢旬总。”

旬言表示:“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阮绍祁连声道:“不用送,不用送。”然后抬手揽住喻宝昀的肩膀,几乎是把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她身上,“我们走吧。”

喻宝昀愣住了,但身子被阮绍祁带着拐了弯。

阮绍祁很快低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撑不住了。你不是想让我倒在这里吧?”

喻宝昀哭笑不得,还真做不到随手把阮绍祁扔下,只不过他现在确实很重,又高,当他的拐杖这个活儿,她干着有些费劲吃力,每往前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她觉得这个时候旬言应该过来帮忙,可他并没有。他刚刚说不送他上去,大概不会伸出援手了。她有点可惜自己的后脑勺没长眼睛,不晓得旬言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会怎么想她和阮绍祁的关系。但其实旬言怎么想,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吗?

喻宝昀费了很大劲才把阮绍祁送到房间。他的身子越来越沉,到最后,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肩上。眼见沙发就在半米外,她使出仅剩的力气把他推过去,可算能松口气。结果他倒下的方向出现了误差,只有一半身子碰到了沙发,另一半落了空,然后人就摔坐到了地上。

她吓得尖叫一声,但好在地毯够厚够软,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阮绍祁仍发出了吃痛的声音,人也吓醒了一半:“宝,你要谋杀我吗?”

她连忙弯腰将他扶起来坐在沙发上,见他一脸扭曲的表情,着急的问:“摔到哪里了吗?”

他拧着眉头,没吱声。

她猜测:“屁股疼?还是后背疼?”

他摇摇头,挤出几个字:“我想吐。”

喻宝昀不碰酒,自然不晓得喝到吐是什么感觉,反正她站在洗漱间门外听到里面的阮绍祁发出来的各种声音,觉得应该还蛮痛苦的。

阮绍祁在里面哼哼唧唧的时间不短,她则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他死活不许她进来,折腾了小半个钟才开门出来。衣衫凌乱、发型糟糕,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走路也踉跄。

她将他扶回沙发上靠坐,然后去倒了杯温开水。

他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哪怕是水闻着也打哆嗦。

她见状,问他:“是不是冷?”

他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她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然后拿了按摩椅上的小毛毯给他盖上,旋即又提议:“要不去床上休息吧?”

他靠坐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头晕,不敢躺。”

她只好随他的意。见他眯眼像是睡上了,她转身走开。

他立马察觉,问:“去哪儿?”

她答:“去上洗手间。”

他蹙了蹙眉,想想自己刚才在洗手间里留下的一片狼藉,便说:“你去楼上。”

她很犹豫:“楼上是卧室,不方便吧?”

他不经笑了笑,睁开眼看她:“我又没藏女人。”

楼上除了主卧室,还有一间书房和半封闭式的大阳台。整个装修风格和楼下的一致,但家具的摆设比喻宝昀想象中的要简洁许多。她直奔主卧室的洗漱间,这里的空间比楼下要大一倍,一按开关,大大小小的灯饰齐刷刷照射在淡橘色大理石上,是一种明晃晃的亮。不晓得是因为每日有人细心打扫,还是阮绍祁本身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但凡双眼能看到的地方都透着一股整洁的味道,当然也看不到一丝女人留下的痕迹。

偶尔,她会好奇他孤身在此地,会否因为长夜寂寞无聊而寻找些感官和身体上的刺激。他在纽约时,算是个洁身自好的公子哥,除了正牌女友孙文蓁,虽然也与别人传出过一些绯闻,但过了那一阵风头就没音了,是不是真的,她不得而知。不过自他到任以来,工作的确忙碌,有没有多余的闲情雅致,她同样不得而知。

阮绍祁在喻宝昀到楼上解决个人问题的这几分钟时间内,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姿势不对,人也醉着,他的鼻鼾声有点重。

喻宝昀轻轻唤了他两声,又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见有反应。她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若是没有吃饭这档子事,她早该进入梦想了。她打算回家,可拿起包要走吧,又不太放心。他今晚确实醉得厉害,万一身体出了什么突发状况,身边没个人搭救,后果岂不是很严重?内心挣扎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

但她确实困了,连日加班加点的赶工也已经很累,扫了一眼客厅能安身的地方,很快瞄准了那张看上去就特别舒服的按摩椅。既然坐到了按摩椅上,那干脆就享受享受服务。她选了最轻柔的档次,放松了整个身体,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听到有零零散散的声音,她身子抖了一抖,醒了。身上的小毛毯因她姿势的突然改变而滑落地毯上。

阮绍祁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见她醒了,问道:“我这按摩椅不错吧?”

她见他走路是直线,说话的口气也不是醉醺醺的感觉,疑问:“你没事了?”

他立马伸手摸自己的脑门:“哎呀,头好疼,胃也很难受,是渴醒的。”

她看了他两眼,然后从按摩椅上起身,随手瞄了一眼表,惊叹道:“已经四点多了?”

他耸了耸肩,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她:“我还没喝过。”

她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毫不客气的向他索要报酬:“我觉得你应该付加班费给我。三倍。”

他笑了笑,反问:“送个包给你行不行?”

她拒绝:“我不要包。”

他问:“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包吗?包治百病。”

她义正言辞:“我又没病。”

他又笑了笑,说:“明天放你假。”

她接受他的好意:“谢谢,但是加班费一分都不能少。”说罢,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包。

他蹙眉:“你要回去?”旋即笑着说,“我这里有客房。你可以放心,我是个绅士。”

她很配合他的点头,表示:“我相信你是个绅士,可如果我一夜不归,家里人会担心。”

他便说:“我叫司机送你。”

她婉拒:“广州是一座很安全的城市。”

他送她到门口,但终归不放心:“那你到家了发信息给我。”

(9)

(9)

半夜四点多还未归家,喻宝昀是第二次干这事。

第一次是因为和旬言分手。

唯一知情的吴爱丽陪着她在猎德大桥上来回走了几十趟,一直紧紧挽着她的胳膊,生怕自己一个不留心,她就会纵身跳进波涛滚滚的珠江。其实她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不过是被相知相恋多年、满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劈腿罢了,又不是癌症三期、死到临头。

吴爱丽希望她能大哭一场借此发泄情绪和怨气,可是她真的挤不出眼泪,一滴也没有。从撞破旬言和王心洁在一起的画面到旬言来找说她分手,她一直处在一种漠然的状态。旬言说父母的工厂意外起火,9死16伤,摆在他们一家人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给出巨额赔偿,要么将牢底坐穿。同样是身为人子女,她觉得旬言选择第一条路是很正确的决定,就像她当年会为了保住外公建造的房子而向张英怡伸出乞讨的双手。只不过旬言攀附的人恰巧她认识,但说白了,好比喻旭良,就算没有张英怡,也可能会出现李英怡、陈英怡。所以他跟王心洁好,并不应该是太扎眼的事,最多是心里有一点点的膈应。

她并不承认自己出国是因为这一点点膈应。她是自由的鸟,追求广阔无垠的天空,她要翱翔,要去见识世界的另一番模样。她尽可能的掌握更多的知识,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尝试生活中出现的每一种滋味。

她忙碌,让自己不停的忙碌。直到有一天收到王心洁发来的婚礼邀请函,照片上的新娘娇俏可人,新郎一表人才。她忽然就落泪了,一颗、两颗滴到手机屏幕上,然后是一串、两串。

那个曾牵着她的手踏过长城无数台阶的旬言、曾与她在冬日的被窝里耳鬓厮磨的旬言、曾发誓要与她白头偕老的旬言,就要给另一个女人戴上戒指了。到那时她才晓得原来是自己的反射弧太长太长,痛觉被什么东西给封闭住了,而这一张小小的照片,松动了大坝最底下的那颗基石,所有的难过倾泻而出,怎么都拦不住。

她终于明白了荔枝当年的痛苦,也学会了荔枝的沉默。

喻宝昀从电梯里出来后掏出手机叫了专车回家。她往大门口走去,余光瞥见一个人从大堂右侧的沙发座椅那边走过来。她以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随意瞟了一眼却发现是旬言。

她十分惊讶,腿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的步速很快,好似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她面前。

这情况是她未料想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心中难免紧张,可也不愿意露出太多的异样情绪,所以故作镇定的唤他:“旬总。”

他身上的酒气虽没有阮绍祁那么浓烈,但周身也萦绕了薄薄的一层。他眼底里好似已没有了醉意,但说话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含糊不清的疲倦感:“一定要这样称呼我吗?”

她愣了一愣,不去直视他的眼睛,并刻意划出一条分界线:“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他说:“送你回家。”

她又愣了一愣。

现在距离他们回到这里已经过去五个小时,而他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那应该是一直在大堂坐着。她不想心软,冷冷说:“我自己可以回去。不劳您操心。”

正好司机到门口了,给她打电话。

她绕过他,快步走出去,他立马跟上。

她从右侧上车,他则麻利地从左侧上车。

她有些生气:“你干嘛!”

司机见状,警惕的询问:“女士,需不需要帮助?”

他对她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么晚了,只是想送你回家。”

她也不想把事闹大,告诉司机:“不用了,开车吧。”

白天的车水马龙到这个点都成了幻象,路上除了几辆放空的出租车,几乎没有别的私家车在行驶。

车内十分安静,从发车到抵达目的地,没有人开口说话。

喻宝昀下车前交代司机:“麻烦你送他去他要去的地方。”

旬言到这时才开口:“宝昀。”

她已经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了,听到他唤她,又回过头看他。

车里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没有正面正视她,只是徐徐说:“晚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没有让自己停顿太久,很快下了车。她等车开走以后才回身往家中走。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听到有人在楼顶的阳台唤她。

“宝昀。”

她抬起头,借着路灯的光亮朝上看去:“外婆?”

外婆喊她宝昀,意思是这会儿人是清醒的。她连忙开门,跑到四楼,见外婆悠闲的躺在竹制摇摇椅上,这才放下心。她搬了凳子坐在外婆旁边,随手拿来把蒲扇赶蚊子,并柔声问:“你怎么还没睡觉啊?”

外婆说:“刚才梦到你外公了,心里有点闷闷的,想出来吹吹风。”

她笑着问:“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外婆摇摇头,叹道:“很想记住他跟我说了什么,可是一醒过来就忘记了。”

她安慰说:“梦里的东西很难记住的。”

外婆赞同的点点头,转而问她:“刚才谁送你回来的啊?”

她说:“同事。”

外婆直起身子靠近她,故意吸气往她身上闻:“你身上有酒味,喝酒了?”

她否认:“外婆,我喝不了酒。”

外婆便断定:“那就是同事身上的酒气传到你身上了。”

她笑了笑,问:“你凉不凉?我给你拿条毛巾被。”

外婆摆摆手:“不用。”然后指了指泛起了一点点白光的天边,“太阳很快就会出来了。”

她问:“你不回去睡了呀?”

外婆咯咯笑:“老人家可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贪睡。”

她也笑了笑。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是阮绍祁发来的信息,问她是否已平安到家。

外婆很敏感,笑问她:“又是同事?”

她低头回信息,嘴上应了声。

外婆提议:“改天请同事来家里吃甜品啊。”

她抬头看了看外婆,心里清楚老人家是什么心思,呵呵笑了笑,说好,然后起身:“我去洗把脸、换件衣服,等下陪你去喝茶。”

“明天不用上班?”

“老板放我一天假。”

外婆却说:“可是我已经约了一帮老头老太太去宝墨园看花。”

她很赞成外婆多出去走走,说:“那我回去睡觉。”

不过喻宝昀这一觉只睡了两个钟。两个钟后,外婆开始在屋外催她和钟小艾起床上学,约老头老太太去宝墨园看花的事被她抛到了脑后。

喻宝昀其实也不太能睡得着了,屋外大树上鸟语蝉鸣,街坊邻居们拉扯着嗓子相互打招呼。她在床上赖了十分钟,决定起身去吃布拉肠。

小店环境一般,但味道好,赶上吃早饭的高峰期,排队的人很多。她要了鲜虾牛肉肠和菜干咸骨粥,挤在窄旧的长桌前吃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廖廷辉打电话来,问她在哪里。她说自己今日得了阮绍祁的恩准补休,他又问她知不知道阮绍祁去哪里了。

她疑问:“没去公司吗?”

他说没有,还说:“电话打不通。”

“有急事找他?”

“有一笔工程款被扣住了,原因不明,打电话问纽约那边,他们拒绝解释,说我权限不够。”

她联想到阮绍祁之前关于纽约那边不会按时汇款的判断,觉得对他来说应该不算特别紧急的事,于是宽慰了廖廷辉两句,又说:“他昨晚喝多了,但我把他送回去了。醉成那样,估计是在休息吧。你实在着急就找酒店的人去看看,再不然,你自己去也行。”

廖廷辉经由喻宝昀的安抚,到不似先前那般着急了,他说:“只要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好。”

出意外?喻宝昀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她昨晚离开的时候阮绍祁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清醒,还询问过她是否到家,即便他今天有醉酒后遗症,心肝脾脏胃不舒服,也不至于出意外。但廖廷辉的一句话确实勾人担心,她便试着给他打个电话。

结果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她刚往嘴里塞了口肠粉,虾和牛肉搅在一起,把声音也搅得含糊。

他耳朵尖,问道:“宝,你在吃什么?”

她答:“拉肠。”把食物咽下去,又说,“廖廷辉说你没去公司,电话也没人接。”“我在洗澡。”他大概翻看了手机,隔了片刻才说,“打了三个电话,有什么急事?”

“纽约那边扣了笔钱。”

他果然如她所料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而是问:“拉肠好吃吗?”

她反问:“你喝早茶的时候没吃过吗?”

“我是问你现在吃的拉肠好吃吗?”

“挺好吃。”

“要是有碗生滚粥就更好了。你喜欢鱼片还是皮蛋瘦肉?”

她右手正拿着粥勺,很机警的回答:“街边破旧的小店不适合你。”

他轻轻笑了笑,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所以就更需要你这种贴心的员工为我解忧。”

她拒绝:“我不送外卖。”

“算你三倍加班费。”

“十倍加班费也不要。”

这下他没办法了,想法只得作罢。

吃完早餐,喻宝昀给喻小超发信息,问他中午是否方便在他学校附近一起吃饭。

喻小超飞快回了信,说好。

喻宝昀断定他上课没认真听讲,在偷玩手机。吃午饭时,她批评他:“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老师在课堂上讲的都是重中之重,你还不抓紧机会抱佛脚,是打算挂科吗?”

喻小超拿起自己的手机翻出微信里的一个群聊天记录给她看,并说:“我们在讨论市里组织的篮球比赛。”

她飞快地扫了几眼聊天记录,内容倒是如他所说,可她不认同他现在就把重心挪到篮球赛上:“不是不支持你参加比赛,可那是考试之后的事。你自己想想,如果考试成绩不如意,你妈会同意让你出来打篮球?肯定会给你请十个八个家教,天天围着你补习。”

他觉得头疼:“现在已经有三个家教了。数学、英语、化学轮番上阵,我每周只有周五晚上能喘口气。”

她说:“你自己上课的时候不认真听、不好好学,搞到要花钱请家教,这还能怪别人啊?”

他认为:“上课都不想学,家教就更没用了。”旋即问她,“你以前读书的时候请过家教吗?”

她吃了口滑蛋饭,说:“没钱请。”

他又认为:“你成绩那么好,根本不用请家教。”

她摇摇头:“我物理成绩不好。”

他正喝枸杞叶猪肺汤,闻言蹙起眉头,问:“那后来高考怎么还考了全校理科第一?”

她说:“下功夫学啊。别人十二点睡觉,我一点睡,别人放学就回家,我放学就跑到办公室去请教老师解题方法。你没听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他嘿嘿笑了笑。

她说:“你现在是条件太优越,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体会不到那种只有靠自己努力才有机会翻盘的感觉。”

他觉得她说的在理,但同样认为:“智商高也很重要啊,人如果聪明,做什么事都比较容易成功。你看姐夫,这才做了几年生意呀,公司上下的人对他赞不绝口,连我妈这么挑剔的性格都被他弄的服服帖帖的,谁还能记得起他以前是律师。”

她送了口香菇鸡肉到嘴里,细细嚼碎了咽下,才说:“那是他情商高。”

“你也觉得他情商高?”

她点点头。

他继而说:“他平常工作很忙,我呢,学习也很忙,我们在家里相处的时间真不太多。他这人吧,不怎么爱讲话,但一开口,讲的话都很有水平,哪怕是批评的话,听着也不觉得生气。怎么说呢,反正我还挺喜欢他的,他对我挺好。”

她听着他说,没有吱声。

他突然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姐夫啊?”

她笑了一下:“急什么?”

他摇头:“我不急呀,我觉得要是找个烂人,还不如不找呢。再说了,我姐姐这么优秀,还这么漂亮,一般的男人根本配不上。是老爸着急,可他不敢问你,就让我找机会探探你的消息。”

她有点闪神,但不好晾着这个问题不回答,便说:“找了会告诉你们的。”

他瞧了瞧她的脸色,觉得还不算难看,接着说:“老爸想约你吃饭。就你、我和他,我们三个人。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下意识推脱:“我最近很忙。”

他提议:“要不等我考试完吧?考完之后,找个休息日,我们去顺德吃水蛇菊花羹。”

她不接话。

他开始撒娇:“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上课认真听讲,努力考出好成绩。”

她让了些步:“到时再说吧。”

他不依不饶的:“我当你答应了哈。”

第一章 2

颜色

世界太拥挤

心里抬空虚

让我为你

涂上颜色

(1)

(1)

电视里播放本市十大杰出青年颁奖典礼这个节目的时候,阮绍祁、喻宝昀、廖廷辉和李莎莎正坐在办公室里准备喝粥。

高汤煲出来的瑶柱鸡粥,文火炖了十个小时的牛腩,蜜汁浇灌的烧腊,一开盒就香气四溢,对加班到九点才进食的人来说具有十万分的诱惑。

李莎莎听阮绍祁的指示打开电视机,画面正好从主持人切换到旬言。

而喻宝昀正将一勺滚粥咽下去,咕噜噜乱叫了许久的肚子和胃是得到了安抚,可不晓得是太烫还是怎么,她的表情拧成了难看的一团。

阮绍祁就没她这么着急,开了盒却不马上吃,见她面部狰狞,故意笑问:“烫到心窝了?”

她顾不上答他,匆忙夹了块牛腩嚼了几口咽下去,才算舒服了些。

电视机里传来鼓掌声,引得阮绍祁扭头去看,正是旬言上台领奖的画面。他笑着调侃:“有熟人上电视了呀。”

李莎莎指着电视屏幕右下方那一竖排字幕,念出来:“十大杰出青年颁奖典礼。”

阮绍祁好似有兴趣,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问:“都有些什么人入选了?”

李莎莎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甚了解。

喻宝昀是一副不关心的态度,低头吃着菜。

阮绍祁的目光投向廖廷辉。

没想到廖廷辉还真知道一些,徐徐说:“有救死扶伤的医生、勤恳耕耘的老师、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默默奉献的科学研究员,囊括了不少行业,但旬言是商界的唯一代表。”

阮绍祁兴致更浓了:“噢?他有什么特别贡献吗?”

廖廷辉说:“捐了一块地出来建公立老人院。”

阮绍祁恍然大悟:“原来是帮政府办了好事。”

廖廷辉接着说:“他们公司这三年在省内几个经济比较贫困的地区建了十几所希望小学。听说马上要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家庭条件比较艰苦的失学儿童完成学业。相信过不久会邀请我们入会。”

阮绍祁蹙了蹙眉,重新看向电视屏幕,喃喃说:“看来还是个慈善家。”

颁奖典礼的现场,主持人正把话语权交给旬言,让他发表感言。他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西装,大概因为场合正式,头发有修整过的痕迹,表情则与平日一样严肃淡漠。

李莎莎很认真的盯着屏幕看。她一直喜欢看各种颁奖典礼,并总是好奇获奖人会发表什么样的获奖感言,哪怕感言千篇一律、毫不真实、长篇累牍,她也一样觉得有趣。可旬言只说了两句话,一是很高兴组委会对他的认可,二是表态今后将继续为社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李莎莎略有些失望,不由自主的疑问:“他是不是紧张?”

阮绍祁笑着否定李莎莎的疑问:“旁边那个经验丰富的主持人都没他淡定。”

李莎莎叹气:“可惜他没感谢他的太太,不然摄影师肯定会给他太太一个镜头的。”

阮绍祁问:“为什么想看他的太太?”

李莎莎答:“听说他是入赘的,所以想看看他的太太长什么样。”

阮绍祁想了想,说:“中人之姿。”

李莎莎问:“你见过?”

阮绍祁点点头:“前两天恰巧遇到了。”

李莎莎嘟嘟嘴。

难得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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